山涧溪畔,常坐观流。泉水奔涌如银练,撞石穿涧从无停歇,可潭中倒影却始终澄澈;春樱簌簌落满青苔,瓣瓣飘零似雪纷飞,然枝头新绿仍默然生长。这般景致,恰应了 “水流任急境常静,花落虽频意自闲” 之语,暗合佛教 “观物悟心” 的修行智慧。
佛教言 “诸法无常”,水流与花落,正是无常的具象。溪涧之水昼夜不息,时而平缓绕滩,时而湍急漱石,其形虽变,水性却不曾增减;枝头繁花朝开暮落,或因风而舞,或随雨而逝,其相虽改,生机却未曾断绝。世人多惧无常,见水流湍急便忧前路难行,见花落缤纷便叹时光易逝,却不知 “境由心转”—— 心若能如潭水般空明,纵外界浪涛汹涌,自能照见万物本真;心若能如枝头般安然,纵周遭花叶更迭,自能守得一份从容。
昔日赵州从谂禅师见弟子观瀑心乱,问:“水急石缓,汝作么生?” 弟子答:“石阻水流。” 禅师却道:“水穿石过。” 这一问一答,道破 “境常静” 的玄机:急流与顽石本无对立,执着于 “阻” 便生焦虑,领悟到 “融” 便得自在。正如修行者观呼吸,气息有急有缓,心念有起有落,若强行压制杂念,反如以石阻水,徒增烦恼;唯有任其来去而不随境转,方能如水流穿石,在动静之间寻得平衡。
花落之景,更藏 “放下” 的禅意。枝头花朵盛放时,极尽妍丽;凋零时,坦然飘落,不恋枝头繁华,不怨风雨摧折。佛教谓 “应无所住而生其心”,便是劝人不执着于事物的表象与得失。观花落而心不忧,恰是因为明白 “花开花落皆有定数”,正如人生中的悲欢离合、顺境逆境,皆是因缘聚合的结果,执着于 “常” 则生痛苦,领悟 “无常” 方能自在。这份 “意自闲”,不是消极的逃避,而是积极的接纳 —— 接纳事物的本然,接纳生命的流动,在接纳中保持内心的澄澈与安定。
溪畔久坐,看水流依旧湍急,却觉潭心愈发平静;看落花依旧频仍,却感心意愈发闲适。原来 “境常静” 不在外界的水流放缓,而在内心的妄念平息;“意自闲” 不在外界的花落停止,而在内心的执着放下。这溪涧中的水流与落花,恰似一面镜子,照见修行者的内心:若能在无常中守得定,在变动中安下心,便无处不是禅境,无时不是自在。
